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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冤家 第48节

    ??就这短短几秒钟功夫,餐厅的气氛风云急转。她还在厨房里没出去,就听到了姚燕芳摔筷子哭嚷的声音:“什么,你要调去给沈淮年打下手?搞错没啊?”

    ??“……”

    ??“什么,我们要换房子住,又去他们对面?”

    ??“……”

    ??“什么,我们那房子还是翻修的,现在没法住?这段日子要我们跟他们住一起?去你妈的!我跟你讲,褚峰,你现在就去给我辞了!我跟孙芙君势不两立,还要我去给她当下人,除非我死了!”

    ??“……”

    ??“褚峰,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儿花花肠子,你心里面是不是还想着她,嗯?你现在心里面是不是已经乐开了花?我告诉你,我死都不搬过去!”

    ??……

    ??好好一段饭,吵得鸡飞狗跳。等动静小了,苏青才端着碗出去,就看到客厅地板上到处是摔碎的碗和掰断的筷,汤啊菜和米饭滚了一地。

    ??姚燕芳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赖在地上不肯起来。

    ??褚峰模样狼狈,肩膀上还挂着一根绿油油的青菜,一张脸涨得通红:“反了,你真是要反了!”

    ??苏青垂下头,当没看见,坐下来用筷子夹起仅剩的菜吃起来。

    ??侧头一看,褚越平也神色淡然地吃着,吃得慢条斯理,似乎已经习惯了。

    ??至于褚萱?

    ??早在开战前就逃之夭夭了。

    ??这一场架,历时弥久,从这个礼拜礼拜六一直吵到了下个礼拜礼拜五。可是,姚燕芳再反对也没办法,这是上面的指示,岂能随意更改?

    ??除非褚峰不想混了,跟她搭伙回家种地去。

    ??于是,在一个秋高气爽的清晨,褚家一家五口人各自收拾了行李,无精打采、拖家带口地朝沈家搬去,如丧考妣——

    ??活像即将进行劳改的犯人。

    ??……

    ??在长达几十年的海军生涯里,沈淮年一直走得非常平顺,与他共事过的同僚无不称赞有加。

    ??这与他为人谦逊明理,做事却果决明睿有极大关系。

    ??沈淮年出身书香世家,是个知识分子,在那个年代,能一次性考上大学已经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儿了,何况,他在同龄人里的成绩也名列前茅。

    ??后来用所学的知识去了装备部,做了工程师和指导员,专门从事海军军械研究,从北海辗转到南海,才调回海总,过上了相对安逸点的生活。

    ??过去一直跟褚家住在同一个楼道里,旧房子,上个世纪建造的,前些年底下的地基还塌陷过,修葺修葺着凑合着,妥妥的危房一间。

    ??知识分子,骨子里都有股酸腐气,别人都紧赶着搬离了这破地方,他还死赖着不肯走。

    ??夫人孙芙君劝了他两次没成功,灵机一动,决定反其道而行之,笑着跟他说,要是一般的房子,她也不急着搬,但这房子的安全性能有问题,是该腾出来给人家重修了。他这样身份的人赖着,建设局的人也不敢来叨扰,那不就成妨碍人家工作了?

    ??还是,他是故意赖着,准备彰显彰显自己有多清廉啊?

    ??沈淮年素来好脾气,也被她气着了,说她这是什么混账话?

    ??当即就提交了申请,在上面给安排的住房里挑了一间,一家人择了日子就搬了过去。这样的好事,也不忘带上自己的好哥们兼好下属。

    ??屋子大,是独门独户的,还带一个小花园。

    ??院子里种了些蔷薇花,秋日的午后,日光漫漫洒下,爬满了花岗岩铺就的地面。

    ??苏青坐在葡萄架下的秋千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

    ??来这儿两天了,还算适应。沈淮年常年在外,有时要出去指导工程,视察进度,褚峰随行,屋里人就不多,显得空荡。

    ??有些寂寥。

    ??看到草丛里有蚱蜢,苏青猫着腰过去,亦步亦趋地跟着,终于等到它停在了一片草叶子上,伸手做出俯冲的动作。

    ??酝酿了两秒,她猛地一扑就冲了上去。

    ??不巧,脚底有滩水,她脚下一滑,大大失了准头,反而扑飞了出去。

    ??心里想,这下要摔个狗啃泥了。

    ??旁边有人这时候适时地捞了她一把。出于惯性,她整个人摔入了对方怀里,下意识攀住了他的肩膀。

    ??顺着视线缓缓上移,首先看到他宽展的肩膀,罩在一件很普通的白衬衫下。领口解了两颗扣子,露出带着些许薄汗的锁骨。

    ??修长的脖颈,还有微微凸起的喉结。

    ??再往上,苏青不敢看了,连忙退开,跟他道歉:“对不起。”又有些疑惑,“帆哥你什么时候回来住的?你不住复兴路那边的机关大院吗?”

    ??沈泽帆说:“就不许我休假啊?记住,下次小心点儿。”声音里似乎还带着一点儿笑意。

    ??他转身朝屋内走去。

    ??苏青大大地松了口气,对他的背影做鬼脸。

    ??谁知,这会儿他又折返回来,在台阶上站定,问她:“吃过早饭了?”

    ??苏青心里暖,抬头和他对视。

    ??初秋,天高气爽,他站在屋檐的阴影里,看不清表情,只能看到下颌,是一个清清冷冷的弧度,但是眼底带着笑意。

    ??像是很平常地在问她。

    ??一句再平常不过的家常话。

    ??苏青愣了两秒,回过神来,忙答:“我吃过了。”

    ??沈泽帆点点头就回了屋。

    ??苏青在外面呆了会儿,太阳越来越大后,也拾掇了一下进了屋。

    ??褚越平也在客厅,和沈泽帆各自占了沙发一角,一个在看报纸,一个在假寐。窗帘都合着,室内安静又阴凉。

    ??她想了想,轻手轻脚地往楼上房间走去。

    ??“你等一下。”唐霏从地下室打扫完,正好上来,在楼梯口叫住了她。

    ??唐霏是孙芙君老家聘请了十多年的老阿姨的独生女儿,因为成绩不好,只上了个中专,毕业后就出去打工了。

    ??这次换了房子,和老阿姨一起搬了过去,帮忙干点活,赚点钱。不过她们不住在这栋房子里,另有自己的住处,唐霏经常过来。孙芙君待人温厚,从来不把她当外人,因为膝下没有女儿,有好东西也都紧着给她。

    ??褚萱和苏青过来后,孙芙君的注意力则更多地放在了这俩姐妹身上。有一度,唐霏非常恼火。

    ??“有事吗?”苏青跟她不是很熟,语气也比较冷淡。

    ??唐霏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我还要打扫房间,你帮忙把厨房的碗洗一下吧。”

    ??虽然是说“帮忙”,但是语气理所当然,像命令。

    ??如果只是帮忙,苏青不会推拒,不过是洗个碗罢了。可唐霏明显不是为了让她“帮忙”,她是要让她觉得,她是和她一样的,不该什么都不做。

    ??甚至,她要让她觉得,她是后来者,在沈家的地位是比不上她的。

    ??苏青连姚燕芳的账都不买,何况是她的,正要开口,斜刺里插过来一道声音:“要觉得烦,可以不做。”

    ??这么言简意赅的,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苏青回头一看,沈泽帆单手插兜,就站楼梯口下面的台阶上看着她们,眉宇微皱,隐隐有点儿不耐烦。

    ??苏青连忙给他腾开位置。

    ??沈泽帆步伐稳健地踏上来,没有马上回房,就在唐霏面前站定,话都没转,直接地很:“沈家没给你钱吗?”

    ??唐霏一张脸涨得通红,可沈泽帆没给她机会。

    ??他的声音略提了提,直截了当地说:“如果觉得钱少,工作不好,可以辞掉,不用拐弯抹角地找茬。”

    ??唐霏磕磕绊绊地说:“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他这样气定神闲,却又不依不饶,活脱脱的一个修罗转世,跟周边传的一样。

    ??苏青只见过他打架的那股狠厉,这还是第一次见他质问人的模样,简直跟故事里拷问犯人的那些侦查官一个样儿,干净利落,一点儿面子都不给。

    ??唐霏都快哭出来了,也没见他的眉头皱一下。

    ??眼底的表情,还挺鄙夷的。

    ??他是真瞧不起这种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的人。

    ??气氛太僵了,苏青也不敢多话。

    ??“对不起,是我猪油蒙了心,我不敢了,我马上下去洗碗。”唐霏道完歉,逃也似的下了楼。

    ??沈泽帆回头拍了一下她脑袋,跟她笑:“愣着干嘛?被我吓到了?”

    ??苏青皱皱鼻子,小声和他说:“你刚才的表情,可吓人了。”

    ??她声音细软,听来像撒娇。

    ??两人靠得近,姿态还亲昵。褚越平从客厅过来时,正好看到这一幕,脚步像是胶着了。那一刻,心里有一种酸酸涨涨的情绪在心里翻涌。

    ??怅然若失。

    ??他记得,小时候苏青特别喜欢粘着他。而那会儿,她特别讨厌沈泽帆,看到他就绕路,提起他来就皱眉。

    ??可现在,好像——倒了个个。

    ??……

    ??苏青这个人,小时候吃了不少苦,也不受姚燕芳待见,所以看着软和,骨子里却有股争强好胜的气势,半点儿不肯输人,尤其是在学业方面。

    ??同时,她出身优渥,父亲也算个官儿,接触的层面远不是平头百姓可以比的,算是有点儿见地,骨子里也有股骄矜。

    ??她喜好诗书,琴棋书画都不错,很容易就能上手,书法更是一绝。

    ??姚燕芳出身商贾人家,娘家是种地的,对这种风雅的喜好丝毫不感兴趣,而是和褚萱一样,喜欢美甲啊做头发之类的倒腾。

    ??苏青和她们的喜好差异,也是她们越走越远的原因之一。

    ??沈泽帆的母亲孙芙君却恰恰相反,出身书香世家的沈夫人和苏青志趣相投,尤其喜爱拉着她一块儿下棋,就算败下阵来也分外开心。

    ??这日从宿舍出去,刚下楼,苏青就看到沈泽帆开着他那辆拉风的大吉普等在外面,似乎等很久了。

    ??苏青不习惯让人等,还有点不好意思呢,连忙拉开车门爬了上去。到了沈家,老阿姨早等在门口了,上来就给他们开门,说夫人在院子里等,要他们马上过去。

    ??苏青和沈泽帆乖乖过去了。

    ??……

    ??不大的石桌,伫立亭中,桌上摆了三杯茶,都是刚刚沏好的。茶汤金黄,澄澈见底,细细长长的牙尖起起沉沉地浮在茶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