妒怨
离疏跟着田七进了产房,因为他已经看清楚屋内生孩子的女子不是别人,而是殷素。 此时刚才接生的稳婆已经出去了,房间里只有殷素一人抱着孩子坐在床边。 田七发现离疏跟着自己就进了屋,忙转过身挡在他面前,除了想挡住他的脚步,还想挡住他的视线,田七想趁着离疏还未认出殷素之前,赶紧把他请出去。 还没待田七开口,离疏把田七往旁边一推,冲着殷素劈头盖脸地就问了一句:“殷素,这个孩子的父亲是谁?” 殷素被这突如其来的场面给惊到了,她看到一个美艳俊秀的陌生男子,跟在田七身后走了进来,然后面带怒色地询问孩子的父亲是谁,而且他竟然还知道自己的名字。殷素一下子就呆在了离疏面前。 殷素今天也是各种无奈,本来自己生个孩子,麻烦田七这样一个不相干的男人已经是很难为情了,怎么会又冒出一个来? 她刚刚还沉浸在做母亲的喜悦之中,想把田七叫进来说声谢谢,结果一拖二地来了两个。 一旁的田七见纸里包不住火了,离疏这么大的反应也在他的预料之中,赶紧上前打圆场,语气中略带些责备地冲离疏说道:“殿下,你怎么能这么无礼,你难道忘了殷素姐姐也是曾经救过你的!而且她就是因为帮严华哥哥救我们受到了牵连,才从上仙庭逃了出来。” 离疏记得自己还是魔灵的时候,殷素就事事帮严华出头,那个时候他已经不知在心里打翻了多少个醋坛子。 所以当他发现是殷素在生孩子时,脑子里像炸开了锅,因为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她生的可能是严华的孩子!加上田七刚才那遮遮掩掩的欲盖弥彰,更加重了他的怀疑。 于是离疏心中的醋意和酸楚令他根本无暇去思考殷素有没有见过自己,还只当自己仍旧附身在牛二的身体里,全然不顾礼节地就冲到殷素面前质问。 至于殷素为什么会在这里生孩子,还有田七为什么会跟殷素在一起。这些问题都先抛诸脑后,离疏现在只想知道她生的是不是严华的孩子。 当离疏冒失地问完那句话后,随即被田七跟上来的几句话冲淡了些妒火,稍事冷静了一下,感到自己确实是太失礼了,竟然直接闯进一个女人的产房去责问人家,他这一辈子也没有对一个女人这样无理过。 于是离疏即刻收敛刚才没控制住的怒容,彬彬有礼地对殷素行了个礼,然后说道:“失礼了!在下离疏,曾得仙子相救,无以为报。” 其实离疏还不知道,那日殷素为了救他,被严风打落山崖差点丢了性命,若不是殷素把严华从锁仙塔里放出来,他也不可能今天站在这里跟殷素讲话,或许早就被严风再次剿灭。 田七连忙向殷素补充道:“我们殿下就是以前附在牛二身体里的那只魔灵,现在化形复活了,你还救过他的。” 殷素冲田七点头表示明白了,然后她略微欠了下身子向离疏回了礼。她刚才已经猜到了一二,面前这人就是严华拼死也要去救的附身在牛二身体里的那只魔灵。 离疏今天装扮成民间的男子,虽然穿了一身素色衣衫,但难掩他的天生丽质和华贵俊美。 殷素看到离疏后,立刻明白了严华的那些一往情深和难赋痴情,即便对方是个男人,原来他是这样一个男人。 所以刚才离疏用那样的口气寻问“这孩子的父亲是谁?”那应该是出于一种强烈的妒忌心,因自己曾经是严华的未婚妻,他误以为这孩子是严华的。 同时殷素凭借她超强的感知力还明白了一件事,这个魔君的儿子离疏就是严风的劫数,他有一千个一万个理由想要杀死严风!而且他竟然是自己救过的人! 殷素感到自己当初迂回辗转中可能是做错了什么,她为了给严风破劫数,选择了去帮助严华来缓和他们兄弟二人的关系,结果阴差阳错地竟然帮严华救了严风的劫数! 殷素望着面前的离疏,眼中闪过一丝阴霾。 想到这些,殷素凭直觉感到应该先消减掉离疏对自己的误会,不管他是谁,以后的事从长计议。她看了一眼怀中正在熟睡的婴儿,回答了离疏最初的问话:“这孩子不是严华的。” 殷素刚说完这句话,抱在怀中的婴儿忽然开始哭泣,孩子的哭声惊动了一旁的两个男人,他们同时把目光移向孩子的小脸。 那刚出生的小婴儿的脸粉嫩圆润,因为是仙人家的孩子,所以刚生出来就聚了不少天地灵气,像是个已满月的凡人家的婴儿,那张小脸上的五官都已长开,容貌初俱。 当那两个男人看到小婴儿的脸时,他们谁也不相信刚才殷素说的那句话了,因为这孩子长得跟严华太像了。 至于殷素为什么要撒谎,多半是因为她怕在魔族人的地盘上,被魔君争风吃醋定要吃不了兜着走,才会尽量回避矛盾。 严风跟严华这对亲兄弟本就长得很像,离疏和田七压根就没往严风身上想,想当然地就认定殷素生了个长得这么像严华的孩子,非说不是严华的,谁信啊? 现在的情况就是,殷素不说谎都没人信了。估计此时严华在十万八千里之外的牢山上应该会不停地打喷嚏。 殷素似乎看懂了他们的眼神,但她转又想到与其让他们误会是严华的孩子,应该好过让他们知道是严风的孩子。如果离疏知道这个孩子的父亲是严风,估计下一秒就会扑上来掐死自己的儿子。于是殷素决定不再去过多解释。 离疏已经认定了自己的猜想,心中很是酸楚,他没有心情再多说什么,也没有心情再去问些什么,示意牛二留下来照看一下,就对殷素行了个礼告辞了。 殷素看着离疏离去的背影,心中生出了许多不安,既然已经寻到了严风的劫数,但她不知该如何是好。 思及此,殷素看着自己怀中不停哭泣的婴儿,随即又联想到这个孩子可能还没长大就会失去父亲,顿时生出了些许伤感,两行泪水不由自主地从眼中滑落。 站在一旁的田七看到殷素流泪,只当她是想到自己此时的处境而落泪,揪心得不行,想帮她去抹泪,但又觉得不合适,只能心疼地看着她。 殷素忽然想到田七还站在自己旁边,赶紧腾出一只手快速地抹去脸上的泪,她感到有些难为情,于是不好意思地朝田七看了一眼,正对上他投过来的那一以贯之的深情目光。 殷素每次察觉到田七这样看着自己时,心中都有些许的不安,总是想尽办法地回避。但此时,她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也许田七能把自己带到离疏身边,她要紧盯那个严风的劫数——魔君离疏。 这样想着,殷素不由自主地又给了田七一个很抱歉的眼神,她发现田七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自己 。 田七虽然对殷素一往情深,但从未有过什么奢望,当还是凡身的时候,他觉得殷素对自己而言就是个遥不可及的存在,他对殷素的向往只是停留在偶尔的幻想之中。 而且田七早就知道殷素是严华的未婚妻,所以当他知道殷素怀孕时,心中只是稍稍有那么一点点失落,更多的还是对殷素的怜悯与心疼,可怜她挺着个大肚子流落异乡。 相比田七,离疏可就没有那么淡定了,他一想到殷素生了严华的孩子,五脏六腑都快炸裂了,闯山回来的那点兴奋还没有被时间冲淡,此时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全部瓦解成愤怒。 他已经明白田七那张仙人托梦地图是怎么来的了,这个仙人除了是殷素还会有谁? 殷素当然是希望自己把严华救出来,这样他们一家三口就可以团聚了! 而且殷素为什么会这么了解牢山的地形,她说不定也像自己一样,曾经偷着进去跟严华幽会过,否则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怎么怀上的?! 离疏把这一连串的事情想“明白”后,回到无极宫便各种六脉不通,气血不顺,气急败坏地将房间里的案几砸了个粉碎。 然后离疏叫侍从搬来几坛老酒,“醉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这个千杯不醉的魔君准备一醉方休,心中怒怨着严华怎么可以这样脚踩两只船? 田七劝说殷素不要再回留情谷居住了,那里实在是不如城里方便,尤其是还带着个小婴儿,殷素觉得他说得在理,便听从了。于是田七在临安城里帮她找了间民房安顿好后,便回无极宫去了。 田七回到无极宫时天色已晚,径直去了离疏的寝处,想陪他说说话,顺便安慰一下他,因为知道今天自家这个殿下应该是受了不小的打击。 田七到了离疏的寝居处,几个侍从正焦头烂额地在找魔君,他们告诉田七说魔君从外面回来后便把案几砸得稀巴烂,又喝了很多酒,后来人就不见了。 这几人正商量着要不要去报告给国师,田七听后叫他们先不用报告,他会去找找看。 最后,田七在骆宅的酒窖里找到了有些微醺的离疏,他跟了离疏一些日子,了解了他的很多过往 ,已经快成他肚子里的蛔虫了。 离疏自回到临安城后,甚至最终拿下了这座城,都一直不愿踏足骆宅半步,因为那是个会令他伤心难过的地方。但是今天他酒入愁肠后,有些忘乎所以,似乎把心里的那不想被戳碰的伤疤给遗忘了。 于是他带着些醉意,鬼使神差地如幽灵般来到了骆宅的酒窖里,因为这里有很多他跟谢云的“诗酒年华”。 骆宅依然还是一些叫花子的避风之所 ,离疏避开叫花子们的视线,潜入酒窖,酒窖里没了酒,空空如也。 田七寻到离疏时,他手里还握着个酒葫芦在继续喝着。 田七看他坐在酒窖的墙根处,走上前去跟他一起并排坐下,随手抢过离疏手上的酒葫芦,往自己嘴里也灌了一口。 田七看了一眼神色迷离中的离疏,冲他开了口:“殿下,殷素姐姐已经很可怜了,你不要再生她的气了。” 离疏果然是海量,几坛子老酒也没能把他灌醉,整个人还是清醒的,他听了田七的话后不置可否,只是问了田七一个问题:“你是不是喜欢她?” 田七听后冲离疏点了点头。 离疏:“她帮严华生了孩子,你还喜欢她?” 田七:“我早就知道她是严华哥哥的未婚妻,这又不影响我喜欢她。” 离疏觉得田七比自己大肚,自己完全做不到田七那样的宽宏大量、肚里撑船。 离疏呷了一口酒后,揶揄了田七一句:“你真是个傻子。” 田七听后不好意思地冲离疏笑了下,他感到离疏的心情似是缓和了许多,稍稍松了口气。 离疏又问了田七是如何碰到殷素的,还有那牢山地图的事情,果然如他所料,殷素就是希望自己把严华救出来。 离疏今天再一次见到殷素,印象跟以前完全不同,那时候她是个灵动美艳的飘飘仙子,而今日所见完全就是一个坠落凡尘的羸弱女子。 这般“流水落花,天上人间”的落差,越发显得她楚楚可怜,但是离疏越是看到她那副可怜相,心里就越是生气,他觉得严华可能就是被这副可怜相给魅惑了。 在离疏心里,殷素一边跟严华行苟且之事,一边又吊着田七的胃口,真真是个招蜂引蝶的狐狸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