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3章 寂

滴答、
  刺鼻的消毒水味让伊寻羽忍不住抽了抽鼻子，接着带着几分茫然醒来。
  头顶，是由银色墙壁所打造而成的天花板，紧密的排布着看不到缝隙。荧白色的小灯铺缀在每一个角落，将周围的空间照得看不见一丝影子。
  伊寻羽尝试着起身，却发现自己全身都被紧紧的束缚在一张坚固的铁板床~上。
  锁扣……被用铁水灌死了吗。
  反手摸了摸，伊寻羽不由皱起了眉。
  真实领域正常展开，感知能力渐渐恢复，虽然看不清房间全貌，但却足以窥看现在所在的一角。
  一个全金属制成，什么都没有的无缝隙空房间。
  身上的灭星武器依旧插在那里，除此之外还多出了数十根秘银与木料混在一起所制作而成的染血长钉，贯穿了她的身体钉在床板之上。
  不灭魔躯的能力被彻底封锁……如果不是这些钉子，伊寻羽本不应该昏迷这么长时间。
  身上密密麻麻缠绕着铁索与皮筋，以皮筋的蹦死程度，就算是缩骨功都无法挣脱。
  身上的超凡能力此时全都陷入了沉寂，此时的伊寻羽甚至比普通人还要虚弱。
  滴答、
  又是一声滴水声，伊寻羽下意识想要拧动头部，却发现自己的头部也有着大量的束缚。就连头发，都被牢牢的固定着。
  身后的手腕上，动脉被两个漏斗状的灭星武器刺穿……剧痛中，血液不断流出，接着被一团温度内敛的火苗无声焚烧。
  “呼…”
  感受着体内传来的匮乏感，伊寻羽张口深吸一口气，却发现就连这里的氧气都是如此稀薄。
  头晕，浑身无力，手脚冰凉，意识模糊。贫血带来的副作用让伊寻羽的身体变得十分虚弱，如果不是身上插着灭星武器的位置不断传来剧痛，她或许已经又一次昏迷了过去。
  抛开无数曾经习以为常的超凡之力，她现在所能依靠的也只有名为‘坚持下去’的意志。
  总不能就这么等死下去……
  这样想着，伊寻羽一次又一次的进行着深呼吸，将房间内为数不多的氧气纳入身体，接着用冥想的方式，缓慢引导体内血液流动，尽可能尝试着避开手腕处的伤口。
  在没有超凡之力的情况下，原本平常无比的事也消耗了伊寻羽足足半个小时的时间。虽然手腕处还是有血不住滴下，但至少滴落的速度比之前慢了很多。
  这样，应该又能多坚持一段时间了吧。
  舔~了舔干裂发凉的嘴唇，伊寻羽感受着插在手腕处的武器，尝试着握拳。
  带着倒刺的武器在手腕的肉内搅动着，让伊寻羽忍不住咬紧了牙，接着瞪大了眼睛强行合拢五指。
  现在她所躺的床是由顽铁制作而成，一种顽固不化且以坚固闻名的金属。但这东西的本质毕竟是一块铁板，如果有足够强大的力量，未尝不能将其拧弯。
  “这可真是……嘶。”
  伊寻羽只来得及轻声感慨了一句，接着就因为疼痛不得不又一次咬紧了牙。
  没剩多少力气的双手握紧，伊寻羽尝试着绷紧身体，接着缓缓的开始蜷缩……在身上束缚的作用下，即使是细微的移动都相当之艰难。
  漫长的尝试后，伊寻羽又一次被牛皮筋的反作用力弹回，床边依旧笔直，让她恨不得用牙去把那些牛皮筋啃断。
  一番折腾下来，伊寻羽不但没有找到脱困的办法，反而因为剧烈运动而让本就不堪的身体又一次开始大出~血。
  “我劝你还是安静点比较好，不然再折腾下去，你就要把自己折腾死了。”
  在伊寻羽看不到的位置，仿佛电子门一开一合的声音，赫拉的声音随之响起……在一个伊寻羽无法触及的位置。
  见鬼，伊寻羽忍不住在心中骂了一句。
  “听你这么一说，我的身后不会是一个全透明的玻璃电子门吧？”虽然看不见赫拉，但伊寻羽还是如此问道。
  “是的。”
  出乎意料的，回答者的并非赫拉。
  “卡撒？”
  伊寻羽诧异的想要扭头向身后看去，但却因为过于用力而让脖子发出了咔嚓的脆响，险些原地脱臼。
  这一次，她是真的惊讶了。
  赫拉没有让伊寻羽陷入惊讶太久，反而是走到伊寻羽面前，顺便将手中的笼子放在伊寻羽的视线之内。
  用惨白神骸打磨而成的笼子，上面绘满密密麻麻蚂蚁大小的封印性咒文。
  里面装的，正是卡撒。
  “早啊。”卡撒有些尴尬的和伊寻羽打着招呼。
  “你竟然会被抓？”伊寻羽皱眉问道：“还是说……”
  “这家伙应该就是你契约魔神在人间的化形体吧，确实挺难捉的。”
  赫拉打断了伊寻羽的话语，语气中带着一点烦躁的意味。
  “直接凝聚空气中碳元素构建身体，这还真是个相当麻烦的能力。即使是在同位素标记下，借助大预言术的锁定，也花费了我不少时间。还好这家伙不能离你太远，否则的话，说不定我就只能放弃了。”
  “补充几点，你现在还是身处在这颗星球之上，身处地心深处的宫殿式建筑。我溜了她大概五个小时，可惜你一直没有逃脱。”
  卡撒有气无力的叹息道：“你这边，太慢了啊。”
  伊寻羽张了张嘴，最后只能叹了口气：“……我身上的束缚比想象的要牢固。”
  “在谋划真实之眼的时候，我就是以将你们两个全部捉住为目标进行的谋划。又怎么可能给你逃脱的机会。”
  听着两者间的对话，赫拉摇摇头，脱下~身上满是灰尘且染血的袍子，从身侧衣架上取下一件白大褂缓缓穿在身上。
  在这个过程中，伊寻羽能清晰的‘看’到缠在对方胸口处的绷带，还有绷带之下，没有任何愈合迹象的碗粗孔洞。
  “明明身上一点超凡力量都没有，却能在这种伤势下面不改色，你还真是个怪物。”
  “彼此彼此。”
  赫拉随意回道：“你身上的肉都已经因为你的挣扎而搅烂了，那么严重的伤，你不也是一声都没吭。”
  “呵……那么接下来你要做什么？”
  “别着急，至少在剩下的时间里，好好的享受剩下的生命。毕竟，活着可是很宝贵的东西。”
  赫拉摇摇头，看着伊寻羽脸上的不以为意说道：“当然，你也不用怕我会给你用刑。我和你之间没有深仇大恨，我的目的也只是真实之眼。更何况，折磨人本身也是一件非常浪费时间的事情。”
  “所以？”
  “所以，有什么遗言吗？”
  说话间，赫拉从身旁推过一辆小车，一边摆~弄着上面的东西一边问道。
  手术刀，钳子，镊子，扩眼器，小铲子……都是些相当不妙的东西。
  再一次握拳，伊寻羽感受着体内传来的空虚感，没有理会赫拉的问题，只是微微苦笑看向关在笼子中的卡撒：“那个笼子，真的把你关住了？”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是的。”卡撒抬起爪子敲了敲笼子，有些无奈的说道。
  “这还真是……相当不妙啊。”
  伊寻羽叹了口气，缓缓闭上眼睛。
  “你终于肯放弃了？”闻言，赫拉缓缓转身。却发现伊寻羽闭上的眼睛猛然睁开，被束缚的头发不知何时从束带中滑出，仿若群蛇般疯狂舞动着。
  “舍我躯壳，吟旧日之荣光。血肉为祭，连通无欲之神梯。扭曲之心，忘形骸之所在，升华吧，飞腾吧，落下吧……”
  随着伊寻羽开始念诵亵渎之语，空气中骤然充满了潮~湿的水汽，伴随着海水的咸腥，金属墙壁仿若风化一般不断的腐朽着，表面飞快爬满斑驳锈迹。
  单调仿若噪音般的啼叫声自无形中响起，无数无形之物开始充斥着这片空间，仿佛在环绕一颗巨茧，等待着一位新生儿的降临。
  伊寻羽只觉得自己的灵魂仿佛飘出了身体一般，升腾到了一个难以想象的高度，周围的光线渐渐远去，在黑暗中显露出宇宙星空的轮廓……
  这是她最后的，很难说是底牌的底牌。
  长时间受旧日之力侵染，甚至从那些不可描述之物处得到了名为‘旧日’的印记。伊寻羽本人，其实早就拥有了部分不可名状的属性。
  就像是曾经和卡撒聊天时所说，她在很早的时候，就拥有了一次选择的机会。
  舍弃人之躯，将自身转化为不可名状之物的机会。
  这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甚至可以说得上是饮鸿止渴。但眼下，伊寻羽只能想到这么一个破局的办法。
  “还是头发太短了啊…不然应该会有别的办法的。”
  这样想着，伊寻羽又一次微微叹息，接着任由自己的意识变得模糊，去彻底的融入越来越近的无尽星空。遥远处，似乎有某个巨大的身影缓缓靠近，准备迎接完成转化后的自己——
  噗呲！
  钝物入体的声音，伴随着快速扩散的疼痛感将伊寻羽从黑暗中拉起。
  “啊……”
  伊寻羽忍不住发出低沉而沙哑的声音，眼睛睁开，发现自己的意识又一次回到了身体。
  真实领域的笼罩范围内是一片风化般的惨状，建筑表面爬满墨绿色的藻类，地面不知从何处渗出了大量的海水，甚至还有不少小鱼小虾，贝壳之类的生物在薄沙黑水之上游动。
  “你还总是能给我带来惊喜。”
  赫拉松开手中漆黑的木板碎片，任由其钉在伊寻羽体内，接着抬手恶狠狠的扯掉从脸颊上长出的章鱼触须，接着扶着墙壁又一次干呕起来。
  “但很遗憾，为了防止你用旧日之力，我身上一直随手带着大量的千年船木。”用力擦了擦嘴角，赫拉死盯着伊寻羽说道。
  “呵呵，那还真是可惜。”
  伊寻羽低头看了看，发现身上大部分束缚都随着旧日之力的侵蚀而腐朽，只剩下一条神器级别的锁链还有身下由一整块顽铁打造而成的床板。
  活动的空隙变大了很多，可惜剩下的一条锁链，依旧不是她所能挣脱开的。现在的她，依旧无比虚弱。
  这下，她是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另一旁，赫拉拿起满是锈迹的扩眼器，刚刚用力，就将其捏成了一滩锈渣。
  “你会后悔把这东西弄坏的，有了这个，至少你能少受些痛苦。但现在，我只能用更加野蛮的方式了……反正，真实之眼也不会那么轻易的就损坏。”
  转过头，赫拉眼中满是血丝的看着发出嗤笑的伊寻羽，猛然伸出双手，用力撕下伊寻羽的眼皮，手指狠狠抓下。
  噗呲、
  仿若野兽的动作中，两颗眼球被粗暴的抠出，只留下一片狼藉。
  眼前是一片漆黑，已经习惯很久的真实领域，也彻底的离开了自己……现在，真是个前所未见的视角。
  疼痛中，伊寻羽突然平静了下来。
  感受着自己的呼吸渐渐微弱，虽然不想承认，但伊寻羽也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真正的走到了极限。
  就要在这里结束了吗？
  明明，明明还有很多事没有完成。
  松开紧~咬出~血的牙，伊寻羽张了张嘴，最后只是无力摇头发出微弱的声音：“抱歉了啊……再见。”
  卡撒沉默的看着伊寻羽的呼吸与心跳声缓缓消失，接着侧头看向缓缓走进的赫拉。
  “确实会再见，因为你很快就会下去陪她。”
  低头又呕了口血，赫拉看着卡撒露出野兽般的冷笑：“你们之间是存在生命链接的吧，只要你活着，伊寻羽就永远不会真正的死亡。真实之眼，也就永远不会变成无主的状态。”
  “我有一个问题。”
  看着面目狰狞的赫拉，卡撒突然问道：“是谁告诉的你真实之眼的消息？你又是如何，从当年的众神黄昏中逃脱？”
  “呵，谁知道呢。”
  赫拉没有做出回答，只是抬起手中的利刃，狠狠刺入卡撒的体内。
  “于无数次神战中饱饮神明之血的匕首，曾成功刺杀百首魔神的弑神之刃。不管你是哪位神魔，以降临体的状态被这把武器刺中，也断无活下去的可能。”
  “这个吗……”
  卡撒低头看了看刺入身体的闪电形匕首，看着刺入处的身躯不断如陶土般蔓延出裂痕，接着又一次抬头看向面目狰狞的赫拉。
  “或许吧。”
  摇摇头，卡撒的身体化作石像凝固，接着骤然炸碎，只在笼子中留下一簇灰色的石灰。
  黑暗的空间中，赫拉又一次抬手看向握在手中的两颗眼球，嘴角止不住上扬，但又很快收起脸上狂喜的表情，低头匆匆向外跑去。
  黑暗中，伊寻羽的心脏处亮起一缕蓝金色的光，苍白新星感应到主体的死亡，在20秒的倒计时后，进入了自毁状态。
  神罚之石被彻底激活，里面满溢的能量撕裂空间咆哮冲出，自星球内核处亮起，骤然点亮了整个星球，强烈的光刺破无数光年的距离，即使是遥远处也清晰可见……
  许久，只剩下无数尘埃在宇宙间缓缓散去。
  夜皇篇，完。
  ps：在这里，我觉得有必要进行一些和正文内容无关但又必须说，否则会影响阅读体验的题外话。
  首先，夜皇篇不是完结篇，故事在这里也没有结束，更没有受到什么因素影响不得不腰斩。也就是说，一切正常。
  这段大约十章左右的剧情，是在很早很早便已经存在，很多地方的伏笔也都早早埋下，按照事物逻辑的发展顺序，这也是一种必然。但在写的时候，我才发现这段剧情不管放在哪里，都会变得相当之突兀，甚至是让人有一种愕然的感觉。
  这种感觉，大概就是当年看喰种，我看到主角被反派抓走，本来寻思着反正是主角估计马上就会被人救回去而淡定的喝了口茶，结果没想到接下来就是长达数集的密室折磨场景……即使是现在，这种愕然感也依旧存在。
  可以的话，我不想这么做。但很遗憾，故事是要按照逻辑走的，很多结果其实都早已成为了一种必然。持笔者，有时候并不如想象的可以对作品随心所欲。说实话，在写这段剧情的时候，在下是真的把自己难受到了，甚至在落笔处犹豫良久。而在这段写完的时候，本人在此可以说是松了一口气，有一种筋疲力尽的感觉……说这些，不是请求谅解突然递刀片这一事实，而是请求理解如此写的原因。
  咳，然后是下一卷的名字，无光长夜。
  orz、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