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6章 寂夜无声

这是一个没有门的房间，寒风不断呼啸灌入，在门口积起了厚厚的雪花。
  但总算，也是一个可以勉强挡风的地方。
  伊寻羽抱膝坐在墙角，静静的看着不断吹进的雪花发呆。
  残破的地砖和外面几乎一样冰冷，即使用袍子垫上好几层都难以隔绝那刺骨的温度。
  她已经在这里走了很久，房屋不是没有，只是全都破旧无比……塌了一个角的，失去房顶的，满是孔洞的，只剩下一面墙的。
  一路走来，这已经她所能找到的最好的房间。
  至于生火，一路走来的房间不要说家具，就连门板都一个不剩的失去了踪迹。床板，木柜什么的，更是一种奢望。
  没有燃料，火自然也就无法升起，只能继续这么冻着。
  其实还有一些有火光传出的建筑，可惜里面有超凡者的气息。以伊寻羽目前的情况，虽然还能动用些许安妮模式的紫火，但那终究是无源之水，用一点少一点，不能随意挥霍。
  而且，就算打，也大概率是打不过的。
  脚板处麻麻痒痒的感觉让伊寻羽回过神，低头看了看，才恍然明白因为体温的作用，被冻伤的脚正渐渐恢复直觉。
  这种仿佛肉里面有无数虫子钻来钻去的感觉，很难受。
  “这种程度的低温，明明之前我的体温都能比这个低。”
  低声叹了口气，伊寻羽伸手按了按脚掌，却也没去抓挠。
  冻伤后的伤口不能轻动，否则抓两下很容易连着肉一起抓下去，这些事，她还是知道的。
  至于痛感，倒是没怎么在意……大抵是习惯了。
  “即使是永夜也没这么冷，我现在，应该是处在极寒帝国周围吧。”
  伊寻羽轻声吐出一口白气，看了眼趴在一旁的卡撒继续说道：“周围看不到标志性建筑，所以应该不是贫民区。周围人也很少，路上被冻死的尸体也都是新鲜的，所以，这里应该是某个废弃的公国。”
  “我现在才知道，原来没有真实之眼，正常人的视角是这个样子的。很狭窄，看到的东西都很简陋……根本不能直接理解事物内在的本质，详细数据什么的，也是需要更进一步的接触才能明白。”
  手越加用力的抱紧膝盖，伊寻羽看了看不远处只剩下窗户洞的窗户继续说道：“真的好不适应啊，这种什么都不知道的未知感。明明都是熟悉的东西，现在却变得这么陌生。”
  ……
  伊寻羽觉得自己应该是说了很多，说到最后，都有些不明白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而自己现在的表现也和曾经完全不同。但有些事，只有在真正的死过一次后，才会明白，又或者放下。
  而唯一的倾听者，则是趴在一旁，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听的卡撒。
  “卡撒，距离那个时间，还有多久？”伊寻羽沉默了许久，终究是问出了自己已经许久不敢提起的问题。
  卡撒睁开眼睛，思索片刻回答道：“三个月左右。”
  “三个月吗……”
  又是一次漫长的沉默，伊寻羽长长吐出一口白气，透过门侧斜斜的看向那无光的天空，心中闪过许多念头，最后终究是释然的笑了笑。
  “动手吧，卡撒。”
  说完这句话，伊寻羽便轻轻闭上了眼睛。
  安静消失在这个没有任何人知道的寂静角落，或许也是一个不错的结局。
  然而等了片刻，却依旧没有任何动静传出。
  伊寻羽有些疑惑的睁开眼睛，看向身旁的卡撒。
  “动什么手？”
  卡撒表现得似乎比伊寻羽更加疑惑。
  “按照契约，我在成神的时候打开世界本源的入口，让你借此机会连通世界本源打开与旧世界之间的通道。如果我能做到这点，那么从你那里获得的一切就算是报酬。如果不能，那么在期限来临的时候，我的一切都会作为补偿交给你，让你用我的存在本身去让一切走向既定结局。”
  带着些许回忆，伊寻羽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发现自己在说这件事的时候竟然出奇的平静……或许是短时间内接受了太多刺激，所以对什么都感到无所谓了吧。
  “以我现在的身体，一旦回忆曾经的事情便会头疼，所以也不确定全记忆能力有没有消失。但是，这件事印象如此深刻，我又怎么可能忘记。”
  “看样子，你似乎并不担心违约的后果？”
  “违约？不，我无法在期限内完成你的要求会发生什么本身，也是契约上的内容之一。现在，我也只不过是在两个选择中选择了另一个而已。”
  伊寻羽深吸一口气，连同肺内好不容易积攒下的热气一同吐出。
  “虽然被你救下，但现在的我也就比普通人强上一点。不要说什么从头再来，三个月，我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之前的传奇是如何成就，其中又有多少幸运和巧合的成分。那些，全都无法第二次重现。而现在只剩下三个月的时间，不要说成神，就算是重新回到传奇级都是一种奢望。”
  相比于其他拥有失败后可以重来机会的人，伊寻羽的机会从来只有一次。时间是如此的仓促，一旦失败，便再也没有挽回的机会。让她彻底失败的不是赫拉，而是那份越加迫近的倒计时，从来都是。
  失去力量后，现在的活着，其实更接近于一种死亡延迟。
  “所以？”
  “有必要这么问吗……”
  伊寻羽又一次吐体内的热气，感受着外界寒冷的一点点侵入，不由越加用力的抱紧双膝。
  虽然已经不再在意，但身体的本能却趋势着她如此行动。
  “非要我说出来吗。我放弃了，三个月的时间我不可能成就神级，更不可能完成和你之间的契约。所以，你可以拿走已经属于你的东西了。最后，这些年，多谢你的陪伴……”
  张了张嘴，发愣片刻的伊寻羽中断下意识说了一半的告别语，又一次闭上了双眼。
  “其实在很早之前我就想象过这个结局，然后发现这个结局也并不是那么的难以接受。顺便，其实我早就将自己的遗嘱立好，只是没想到真的会有用到的一天。剩下的时间不多，但用来给你的计划打提前量应该还是够的。最后的最后，如果可以的话，能顺便帮我报个仇吗，果然我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屋内又一次寂静下来，依然没有回答，但伊寻羽也没有再睁开眼睛的打算。
  她已经很累了，不是身体上的疲惫，而是自内心深处产生，灵魂上的不堪重负。
  正所谓没有人会是完美，她可以咬牙忍受所遭受的苦难，平静面对艰难的挑战……但让她在彻底的失败后，一脸无所谓的站起来，充满精神的喊出从头再来——这种事，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
  一切在这里结束就好、
  似乎过了很久，伊寻羽在恍惚间醒来，发现自己似乎在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
  体内残留的些许紫火让她免于冻死，但黑袍之下的身体却只堪堪维持着勉强够生存的温度。
  卡撒依旧趴在一旁，似乎之前什么都没有发生。
  “可以的话，请至少不要在这件事上表现出你的恶趣。”拽了拽身上裹着的袍子，伊寻羽皱眉说道。
  “不，需要说的事有点多，先让我理一下顺序……首先，报仇这种事，你可以先试试自己动手，如果不行再另说。其次，我做事从来不需要提前量，也就是说，即使你承认了自己的失败，我也会在最后的期限到达的时候，再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卡撒思索着说道：“最后，这次的事，不对劲。”
  “听来我还得再熬上一段时间，说实话，真的没必要。”
  伊寻羽打了个哈欠说道，看样子并没有将卡撒的话听进去多少。
  “在你命运的轨迹中，出现了所有人都不曾预料到的事情。”
  卡撒没有在意伊寻羽的态度，继续说道：“赫拉的出现就像是一个变数，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即使是我，在她出现之前都没有任何察觉。没有人能做到这一点，即使是那个赫拉也不行。”
  伊寻羽挑眉，伸出手指了指头顶：“祂？”
  “不，嘉莉斯那家伙和我一样现实。如果她要算计你，在这之前就不会把你叫过去。”卡撒摇头否认了伊寻羽的猜测，甚至没有卖任何关子的给出了答案，“我不知道是谁，但这一切绝不可能是巧合。”
  “看样子这是你需要头疼的问题。”
  伊寻羽将手缩回黑袍，向后靠了靠，若有所思说道。
  “或许吧。”
  卡撒不在意的起身，将胸前陶片一般的裂痕朝向伊寻羽示意道：“赫拉的攻击并非无用，这具容器已经残破不堪，现在只是堪堪维持着不至于破碎的程度。为了不让最糟糕的情况发生，接下来的时间里，或许我需要暂时以沉睡度过了。”
  “什么意思？”伊寻羽皱起了眉。
  “剩下的三个月时间，不管如何，都是属于你的。享受也好，煎熬也罢……总之，这都是你的自由。就像是我曾经说的一样，我不会干涉你的轨迹，你所做出的每一个选择，都源于你自己。”
  没有给伊寻羽更多说话的机会，卡撒的身影便缓缓淡化消失不见。
  “……”
  沉默片刻，伊寻羽又一次低下头，将脸埋入双臂，无声融入寂静的寒夜。